瓊華舊址之中，果然如同溪風所言一般，曾經留下的瓊華弟子皆是居於此地，雖不及昔日繁華，卻總算沒有如同游戲中，只留下紫英一人居於劍冢，應該算是快絕種了。

於是，作為感謝，最近越來越追求實質獎勵的魔尊很幹脆地直接親了下來……

然後，我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一陣極輕的抽氣聲，還有一聲有些顫的，不敢相信一般的輕喚。

“……玄霄師叔……？”

……

這是何等的糾結……

說起來，重樓，你真的不是感覺到了紫英的氣息，才……

我表示很懷疑。

面無表情地轉頭，我默默看向紫英，觸目便是一頭霜色的白發，面容還如同記憶中的一般，只是略略添了幾分成熟之色，那時還顯得有些青澀的眉目，現在完全長開了，不過，在看到我的時候，眼睛睜大了些，到時候小時候沒什麽變化了。

就不知道，這個是因為看到了先前那一幕沖擊太大沒緩過神來的不敢置信呢，還是因為見到了以為再也見不到的故人覺得驚喜莫名了。

……想起最後的決裂，我以為，應該不會是後一種。

不過，驚訝便驚訝吧，我與重樓，又何懼他人之言。

紫英顯然是禦劍而來，應該是感受到了我和重樓的氣息，而他本身的修為也比分別前高了許多，估摸著差不多也是達到地仙的級別來著。

而紫英所禦之劍，卻是我挺熟悉的魔劍，小葵居然還記得我，挺開心地想要過來。

看來，紫英和雲天河那個小子，還有聯系。

哎……雲天河已經有老婆了，韓菱紗便是死了，還有一個柳夢璃等著他，紫英你是沒希望的……

看完仙四的最終劇情，我深深地為我這個名義上的師侄其實可以等同於徒弟的孩子悵然了。

說到雲天河，我倒是想起來一個事情，改天要記得去鬼界一趟，雲天青誹謗害得我數次啞口無言糾結無比的這筆賬，我還要和他好好討要一下。

唔……重樓還是算了，他若是一同去了鬼界……我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

紫英看過來的眼神帶著些許的糾結，我可以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勢下意識地凝結了起來，身邊的重樓挑了挑嘴角，眉頭緊皺。

大約可以理解，暗紅色的眼瞳，帶著些紅褐色的長發，雖然穿著的衣服款式和瓊華道服有些相似，但是細細看來，卻是有著很大的不同。衣服上用暗線繡了的花紋，和我脖子上的魔紋十分相似，自右後腰舒展開來，最後蔓延著在衣襟和袖口處消失了蹤跡。

最重要的，是我雖然條件反射的隱藏了部分修為，卻仍然十分明顯的魔氣。

仙魔之氣，勢不兩立啊。

沈默良久，紫英上前一步，單膝跪下，對著我拱手一禮。

“紫英，拜見師叔。”

極黑的眼瞳凝視了我，其中隱隱浮現出幾絲笑意，並不明顯。這麽多年下來，紫英看起來倒是比當年沈穩了很多。

沒有對我的入魔提出疑問，也沒有對我身邊的重樓表示好奇，紫英的態度好像以前一般，卻又似乎有了什麽不同。

我總覺得，他似乎，在掛念著什麽，心神不定的感覺。

小葵湊上來和我聊了會兒，鑒於她過於靦腆內向的性格，我就直接無視了她話裏話外透出的那麽點兒好奇——有關於我和重樓的。

羲和很有大哥氣派地自己鉆了出來，看著它難得的精神頭，我很欣慰。

自從和我一同去了魔界之後，它就好像沾染上了某些不太好的習慣，整天整天的消極怠工，有努力把自己養生銹的趨勢。盡管重樓說這是羲和劍靈快要化形的緣故，但是我總覺得，這大約和望舒至今杳無音訊有很大的關系。

所以，鑒於羲和今天這麽高興，我就十分幹脆地無視了被某把性格越來越惡劣的神劍戲弄的內向劍靈。

並且，對於重樓恍若未聞視若無睹的態度，我很滿意。

哼，你要是敢說什麽，咱們就分房睡！

最後，以小葵自力更生，從藍變紅，奮發反抗，打到惡勢力羲和為圓滿結局。

順帶說一句，我以為，羲和有移情別戀的傾向。

這麽一來，紫英面上也顯露出幾分笑意，他將魔劍收回劍匣，看了我。

“紫英常常回想起昔日，當時只以為自己兩不偏頗大義滅親，現在想來，卻是錯了。”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眉頭皺了起來，冷肅的眼神卻是與面色不同的，流露出一絲溫柔來。拱手對我一禮，紫英抿了抿唇。

“師叔與掌門待我如師如長，紫英卻棄師門而走……懇請師叔責罰。”

……這麽多年不見，怎麽還是這麽個性子？

說起來，這性子到底是隨了誰？應該不是我吧……

“我如今，已非你口中的師叔。”

輕哼一聲，略略揚了眉梢，我看出來了，紫英雖然修為已經達到了天仙的程度，卻似乎仍然心有掛念，無法飛升。

就不知道，他執念的，究竟為何了。

這個可以算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在經歷了這麽多年的歲月之後，終於，也成長到我無法看懂的地步了。

“我已成魔，你也無需耽於過往，看在以往的情面上，我只最後告訴你一句，當年的一切，皆是個人自己的選擇。我和夙瑤選擇了飛升，雲天河他們選擇了守護，而你，選擇了離開，怨不得任何人。”

頓了頓，我深深地覺得自己似乎又有點兒條件反射地回到了那個被凍在冰裏時候，溫和博學的心理醫生角色……

看了皺了眉有些不悅，但是從我開口開始，便一直沒有打斷只默默地等待著結束的重樓，我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眼角餘光瞥見紫英睜大了些的眼睛，倒是顯出幾分小時候一驚訝就瞪得圓溜溜的可愛模樣來。頓了頓，還是開口說了。

“我從未後悔。”

不管紫英有沒有聽懂，我只看到，重樓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赤色的眼瞳中神色漸漸柔和。

……只不過，為什麽這個柔和讓我有點兒不太好的預感……？

不後悔為了離開而舍棄了重樓，也不後悔離開家回到這裏只為了重樓。

小妹曾經說過，我什麽都好，就是有點兒死腦筋，屬於那一種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的類型。那時候，我不以為然，在我的心裏，父親母親和她，就是我的整個世界，而對於我的世界，我一直是呵護的很好，珍視無比。

不過現在想來，她說的確是很準。

父親母親和她，對我而言確實很重要，但是，我卻還會擁有其他珍視的事物，被置於家後，遮蔽了感知。直到失去之後，方才醒覺。

所幸，還來得及。

“……”

紫英沈默了片刻，垂下的睫毛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垂在身側的手指有些緊張地收了收。

我覺得，他大約是想要問我什麽事情，卻又不知道為什麽，直到我和重樓相攜離開之時，仍是未有開口。

哎，孩子大了，路，還是需要自己走的。

只希望，等到下一個百年，下下一個百年我再來瓊華之時，觸目之際，仍可看見熟悉的面容，不至於人事全非。

走到來的地方，我很自覺地停下腳步，等著重樓開通道回家。重樓也停下腳步，沈默著看了我，頓了頓，略略皺了眉。

“我記得，太一仙境，也屬瓊華舊址。”

眉間輕皺舒展開來，重樓赤色的眼瞳帶了些許的深意，落在我身上的時候漸漸灼熱了起來。

“若是你想回魔界，亦無不可。”

“……”

擡腳，直接向前走。

現在回魔界……哼！

寂玄道的冰雪紛飛，大約是因為重樓在身邊的緣故，不覺寂靜的悲傷，倒是讓我覺得有點兒親切。

尤其是看著重樓不做聲，暗地裏默默膨了用魔氣將落下的雪花擋在外面的時候。

心情好的結果，就是在走到白灝道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只哼哼唧唧的藍色五毒獸，圓滾滾的長的和土豆一樣，挺可愛。

太一仙境之後，是播仙鎮，幾十年過去了，播仙鎮倒是和我記憶中的沒什麽變化，頗具異域風情。

我看看漫天的黃沙，深覺此地盡早實行環境保護種樹防沙的需要。不過，重樓這一身披風，倒是和這裏的漫漫黃沙相得益彰，協調得很。

見我看他，重樓揚了揚眉梢，環視了下四周，眉頭就是皺了起來，一甩手，那條我看得正開心的披風，就是被他披在了我的身上。

……其實，我真的不是因為喜歡這條披風來著。

瞥了瞥我和重樓身邊的真空區，我打消了去買奶茶和手抓飯的打算。

這個，擾民，是不太好的。

於是，在尋到了有花燈會的地方的時候，我很有先見之明地拉著重樓占據了某個樹梢，圍觀。

不熟悉的城鎮，江南小鎮一樣的青瓦白墻，夜色已深，圓月高懸，清涼的月光傾瀉而下，流水般暈了一片，建築顯得越發精致起來。因為臨著水，小鎮的布局顯得很是靈動，延伸著貼近水面的石階上已經站了很多人，多是些孩子，舉著漂亮的花燈，虔誠著放進水中，看著那些花燈漸漸飄遠。

我順著廣闊的湖面看去，蔓延到遠方的點點燈火，和夜空中的星輝相呼應，說不出的美好。

手上一動，我清晰地感覺到重樓將我的手扣住，十指交握。

“你若喜歡，我便隨你在人界，陪你一同。”

重樓冷硬的眉目在月光下，被下面廣袤的湖面上浮動的火光映襯了，顯得柔和了許多，帶著鮮見的平順。

“你若不喜人界，六界之內，我在，你皆可來去無阻。”

我被他看得有些楞神，耳邊忽然傳來一陣轟鳴，有什麽遠遠地炸了開來，然後就是響起了一片歡喜的呼聲。

夜空似乎一瞬間亮了起來，被綻放的煙火暈染了一片極其溫暖的淺黃。

收回視線，我揚了揚頭，挑了眉稍開口。

“……六界之內來去自如，假以時日，以我之力，亦是未嘗不可。”

天際的煙火如同花蕾在一瞬間盛開，絢爛到了極致，隨即，便是雕零。只不過，在那淺黃未曾完全消失之際，一點破空之聲傳來，點點火光竄上了天際，又是一聲巨響，一朵鮮紅色的煙花又是綻放了開來。

“重樓，你與我一同，我很喜歡。”

轉頭看向他，我微微笑了起來。

重樓一楞，輕哼一聲，開始翻舊賬。

“哼，既如此，你為何言其不悔。難道，你當日離開，便是從未後悔過！？”

……

於是，這個美好的浪漫的觀賞焰火的夜晚，從一個十分危險的翻舊賬話題開始，由一個無比溫馨的焰火下的親吻拉開序幕，最後以拉扯著回了魔界的重霄殿，在那張我現在恨得牙癢癢的大床上翻滾來翻滾去結束。

……下次，還是不要和重樓一起去看煙火什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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